【寫給編輯人的信5】
兩個「i」
高彥:
自從矽谷的電子業從雲端墜下之後,處處響起檢討聲音,最常聽到的說法,認爲歸根結柢錯認了「矽谷精神」。所謂「矽谷精神」不在「e」而是「i」,也不是指「電子商務」(electronic commerce),而是「創新」(innovation)與「想像力」(imagination),只有這兩個「i」才是根本中的根本,才是永恆不變的。矽谷人忽略了它們,所付出的代價極其慘重──從事出版大業的人,何嘗不是如此?一旦失去了這「兩個i」,必將面對嚴酷的生存壓力。所以,不論身處何位,都得時時以此自省,否則到頭來連怎麼「出局」都搞不清。
對於出什麼樣的書,我不習慣從一本書或一個人談論,如前所述,我更關心一個領域的能否佔有、一條路線能否發展。
1985年,我負責「時報出版公司」編務時,提出「在競爭力最小的領域,拓展出自已專屬的市場」(參閱p.149),並訂定四項細則:
──做別人忽略做的;
──做別人不敢做的;
──做別人不能做的;
──做別人已經做而做不好的。
以兩分力量放在眾人公認的「逐鹿之地」與競爭者周旋,其餘八分力量用於「開拓」新市場。
我在時報出版公司時,只開了個頭,沒等到收成;等我到了遠流,在近八年編輯生涯中,我堅守這個信念,獲致不錯的成果。
「實用歷史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,從無到有,創生新的市場,也成就了一些作家,作為編輯人,這是最大的安慰。
只有在同中求異,尋求新市場,才能令人刮目相看,這也是一種創新吧!
「創新」需要「想像力」,必須敢於放縱思維、任意翱翔,從既有規範中建立新平衡的支點;若不能接受試煉,只會唯唯諾諾、安於現狀地墨守成規,最終的結果便是日漸凋零,一事無成。
在最新一期《亞洲週刊》有一篇介紹澳門的特稿,賭城澳門於回歸後,銳意改革,予人面目一新。編者下的標題「將夢想極大化」特別引人注意,編者在按語中雲:
「澳門──這個小城市的巨大能量,就是要將夢想極大化,但又要具有管理夢想的能力,避免耽於浪漫與空想,也避免夢醒時分的痛苦。因而『澳門之夢』的背後,是實事求是的努力,善用回歸後珠三角及中國大陸融合的趨勢。」
澳門強化「賭城」品牌形象,開放牌照讓更多世界級的賭博企業帶著資金和先進的經營理念、加入競爭行列,她肅清黑社會勢力,打造公平的舞臺,並建構「資訊流」和全世界接軌,做到暢行無阻,一無凝滯。
她主動向香港伸出友誼之手,希望將兩地「賽馬」事業合併,把餅做大;又與內地廣結善緣,引進觀光大潮並提昇服務檔次;她地方雖小,志氣卻不小,全力邀請世界第一流的藝文團體來澳公演,把澳門打造成一座文化城。
澳門一連串主動出擊,凝聚出自尊、自信、自強、自立的市民意識──這是一個充滿前瞻眼光和實踐意志的明日城市,一時之間,似乎把驕傲的香港人比下去了,甚至連我都起疑了:難道澳門想取香港而代之嗎?
很明顯的,她要做東方永不被取代的拉斯維加斯。
因此,她更開放、更包容;她的再造能力,使周邊的城市黯然失色。她非常明白,若是不能在這大潮流中逆流而上,肯定會被沖刷的屍骸無存。
澳門的故事令人動容,「兩個i」始終貫串其間,想的到就做的到──歷史上所有的革命大業不就是最動人的實證嗎?
新蕾必須主動尋找、擁抱「兩個i」,我試著拋磚,看能不能引玉。
【思考1】:《哈利波特》席捲世界書市,能發掘得出中國版的《哈利波特》?
【思考2】:身高矮小的人,如何比比肩而立的巨人更高出一截?
第二題的答案很簡單:站在巨人肩上就行了。第一題的答案就見仁見智,不易有一致看法。當第一、二題混合在一起思考,難度又增加了。
我們先說《哈利波特》。
這是一部幻想文學,它奠基於古遠的「巫」的傳說,把巫婆、掃帚、巫藥、巫術……等納入故事,也可以說──作者將「巫」之種種工具化,作為媒介,「巫」只是誘引劑,她創造了新的說故事的方法,而在西方鋪天蓋地的好萊塢式的行銷大戲籠罩下,全世界沒人能脫身於外。我從第一集讀到第五集,除了一、二集還能吸引我好奇心理往下讀完之外,越往後越勉強,為了瞭解故事發展,我逼迫自己翻完最後一頁,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六十四歲的老翁,像我一樣認真讀完《哈利波特》了。
我沒有白讀。
《哈利波特》有很多特色,信筆拈來,即可略舉數項:
一、從沒有人把「巫」的故事說得這麼趣味動人。
二、作者創造出一個巫民世界。
三、善與惡相持的永恆主題,使得故事得以綿綿不絕。
四、咒語學習與使用的趣味,提煉出新的賣點。
五、我們永遠能陶醉於冒險、懸疑、衝突、解決的模式中得到滿足。
六、處處看到人性中親情、友情、師生之情的光輝普照。
七、普世價值的規範與啟迪。
《哈利波特》第五集,在台灣第一刷就印了70萬部,令人嘆為觀止,既羨又妒。聽說,大陸在第五集印行之前,已經有人仿寫出版,可見中國有創意的「千里馬」不少,只是未遇「伯樂」。
新蕾大大可以扮演「伯樂」這個角色,而尋找「千里馬」(我們夢魂所繫的「紫牛」啊!)不正是編輯的重要任務之一?
但當「紫牛」已可以做「局部」的「基石」時,編者內心有「拱橋」的藍圖嗎?
所有問題其實都環環相扣、生滅相繫的。
相信聰明的你多半猜得出我要提出的構想了。
要能吻合上述兩題思考題的題材,只有吳承恩的「孫悟空」。我不特別講《西遊記》,目的即在彰顯「孫猴子」。這個構想能充分滿足思考題的要求,我們既可站在巨人(經典《西遊記》)的肩上,也能將孫猴子抽離出來重新塑造,從孫猴子出世、上學、成長經歷寫起,光是在校苦練「定身咒」「變身咒」「御雲咒」「召魔咒」……各種咒語的過程,就有寫不完的趣事。再想想永遠長不大的「小飛俠:彼得潘」、漫遊奇境的愛麗斯等所蘊含的童話質素,加以組織,也許不失為一條創新之路。我敢說,孫猴子悟空可以是中國版的《哈利波特》,孫猴子的童年應該是一個小頑童的冒險與學習之旅,是一部成長小說,要逗趣不要說教,要有讓從「9歲到99歲」都手不釋卷的內容(這一向是我當年主持兒童/青少年雜誌時的宗旨之一,特別強調要津津有味)。
請試著想想看,假如你是活在當今的吳承恩,假如這位吳承恩幸運地是個兒童文學作家,你認為他會如何創作「西遊記」裡的要角「孫悟空」?
類似的問題在我主持「實學社」編務時已經提過,那時的「拱橋」是「大眾讀物市場」,現在不妨移動位置,繪出另一份藍圖。
在網路上看到浙江大學兒童文學系系主任方衛平先生談及「低齡化寫作現象」一文,其中有兩位小作家特別引起我的注意:一位是9歲的大連男孩邊金陽,他已經出版了《秦人部落》《時光魔琴》兩書,後者被譽為「中國的哈利波特」,並已賣出國際版權(15萬美元);另一位是8歲的北京男孩高靖康,出版了8萬字的《奇奇編西遊記》。可惜我尚無機會拜讀他們的作品,也不知大人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及所佔之比重,故只能就資料所見驚嘆一番。
我要說得是,我無意懷疑他們的才華,無論如何,他倆纖小的頭腦,機伶百怪,遠遠超越了成人的想像力,可見得,當容許年輕的心、海闊天空遨遊四海時,創造力將無遠弗屆,誰也不能再予束縛了。尤其是高靖康小朋友,他能慧眼獨具,找到「經典再造」的空間,不由得感佩萬分。
但這一塊經典再造的領域,迄今還無人佔領,也許一直有人嘗試,但始終還無法取吳承恩而代之。
喏!這就是機會!
做這件事難不難?
難!
要是不難,老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。
台灣的孩子從小看日本人畫的西遊記漫畫和卡通,信不信由你,他們編繪的卡通片裡,孫悟空還有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呢!
荒唐嗎?
不!可有趣極了。
我一再強調「兩個i」的基礎或可建立在四個原則上:「做人家忽略做的;做人家不敢做;做人家不能做的;做人家已經做而做不好的。」拋磚之後,將續談另一個我末實現的夢想──我有一些未竟之志,是否可行,還有待更嚴格的檢驗。
下回再談,祝好
問候紀總
周浩正2,23'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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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補記】
根據2004年5月19日「聯合報」13版新聞報導:
美國「威尼斯人集團」在澳門投資的「金沙娛樂場」(約投資80億台幣)已在昨天開幕,打破賭王何鴻燊42年來獨佔澳門賭業的局面。
還不到開幕之時,大門前已有超過一萬人以上等候進場。
何鴻燊於參觀時樂觀的預言﹕有競爭才有進步,餅會越做越大。
澳門特首何厚譁共開放了三張博彩牌照,美資佔了兩張(另一張屬永利渡假村),電視記者訪問「金沙娛樂場」負責人時,他說將陸續投資100億美金,打造一條金光閃閃的賭城大街,把拉斯維加斯搬來。他興奮的說,將有13億人等著排隊進來,一試手氣。
再記:7月5日「聯合報」14版報導:「澳門賭權開放後,7月4日又有一家新賭場『銀河華都』開幕。『銀河華都』由港資『銀河娛樂股份有限公司』持有,計劃未來三年投資55億港元,估計會為澳門增加大量就業機會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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